早陣子卓韻芝完成棟篤笑《風大雨大》,想起五年前看她第一次,心情竟然相當忐忑。
女子棟篤
人們傾向被煽情感染,那些電視劇要讓大堆師奶眼淚鼻水一起來,會比想像中容易。相反要人笑,其實甚艱難!
尤其節目名稱開宗明義,要楝篤來引大家笑。那棟篤,最原始本質是一個人靠把口,在台上運用語言及適量肢體動作及臉部表情讓大家捧腹大笑。而在棟篤笑表演進行中,引人發笑的原材料,天性被期待要接二連三地進行,只要中間出現一個缺口,或死氣,在沒有音樂襯底沒有幕後和唱的狀況下,全場氣溫可以驟降攝氏十八度。在台上那人的一顆心,可以霎時如墮冰窖,中氣一窒,膽氣缺堤,語言會變得生硬,中樞神經繃緊,結果很簡單,台下人人死寂,台上那位一人領受萬箭穿心。不知道為甚麼,好怕看現場表演要經歷這種窘態,楝篤笑如是,舞台劇也如是。
卓韻芝有幾個身分和姿態:電台主持、才女、導演、過敏、聰明、精叻,幾個定位都可以跟惹笑完全拉不上關係,相反很容易構成未必好笑的潛台骨幹。Stand Up Comedy要計算,又不可以算盡;要牢牢掌握,又要瞬間放開;要蠱惑又笨拙,既嚴謹也嬉戲。七十年代的港產笑片,許冠文和許冠英幾兄弟加起來就是這種效果,後來的周星馳一個人兼任,那一張一弛一時醒目一時笨拙,是絕頂的微妙,語言不容易形容,只有到達過那境界,目睹過那風景,當事人才心領神會。
這女子,從英國唸書回來,沒正正經經打份工,卻去找來最冒險也最寂寞的項目挑戰。棟篤笑,本來就是件以一敵百的孤獨計劃,還要是首回一個女人在台上。她不會知道,在台下一直為她抹額汗,預算了一旦死氣,即使再懶惰再尷尬也要拍掌撐場。誰知道是自己顧慮太多,她甫上台,像功夫熊貓阿寶;一開口,就心平氣和就連綿不絕,說留學說朋友說愛情說自殺,都揮灑自如!阿寶是怎樣接擋惡豹師兄那些有如狂風暴雨的拳勁?牠只是學會淡淡定定,像把小雨點接下來,灌進花葉去。阿芝竟然也放得輕鬆極,好像把自己掏空,一個人空了,就接得下天下萬物。只看她摸男人胸環節,即使面對反應錯配的周柏豪,她都履險如夷,邊傻笑邊搜掠!
本來沒想到會被女性引至發笑,結果阿芝聯同阿婆本體分裂上陣,竟然讓我笑出眼水來。這棟篤,每推進五分鐘都比前五分鐘更得人心。尤其沒有立體舞台沒有歌舞取巧,是純種靠把口的Stand Up Comedy,我更愛更敬佩這個。很奇怪,阿芝八十二歲阿婆上身時,那些狂笑淚水,好像混雜了不易察覺的親情和愁緒,在眼球前盪漾着的液體,成分相當複雜!(寫於2011年第一次看卓韻芝《死去活來》棟篤笑後)